作者:賈樂樂,編輯:嘉辛,題圖來自:視覺中國
曾經深陷財務造假風波、被迫退至粉單市場的瑞幸,如今要帶著近3萬家門店的體量,重新殺回美國股市。
這則消息來自瑞幸聯合創始人兼CEO郭謹一。他在近日的廈門企業家日大會上坦言,公司正在積極推動重返美國主板。隨后發布的三季度業績,也適時地為這個野心添了一把火。
財報里不乏亮眼數字:三季度總收入152.87億元,同比增長超過50%;月均交易客戶數突破1.12億,創下紀錄,自營門店同店銷售額增長14.4%,合作門店同樣表現生猛——收入接近38億元,漲幅高達62.3%。
增長,永遠是資本最愛聽的故事。所以,拋開由于財務造假帶來的更嚴格的流程性、合規性問題,瑞幸依然要面對一個核心問題:這樣的增長,能持續多久?
這就需要考慮以下幾個問題——門店數量的天花板在哪?3萬家店之后,繼續加密還能帶來多少紅利?以及,單店產出的極限又在哪?外賣熱度退去,瑞幸會受到什么影響?
一、還能開多少家門店?
瑞幸創造過很多值得載入商業教科書的紀錄。
商業模式上,瑞幸以“互聯網思維做咖啡”,用補貼培養用戶習慣,用數據驅動運營;產品上,瑞幸制造過生椰拿鐵、醬香拿鐵等多個爆品;營銷上,從聯名跨界到社交傳播,瑞幸擅長制造“出圈”事件。
再就是開店速度神話。
2023年起,在和庫迪打擂臺賽的過程中,瑞幸通過“帶店加盟”模式加速擴張,6月,門店突破萬家,2024年7月,門店數量突破2萬家,到2025年9月末,門店數量來到了29214家。這兩年,平均每1.1個小時,瑞幸就增加一家門店。
瑞幸門店數量已經把星巴克(8000+家)遠遠甩在身后。那么,瑞幸的門店數量上限在哪里?
郭謹一在電話會指出,中國咖啡行業仍處于發展的早期階段和高增長階段,因此“業務增長和市場份額擴張仍然是我們現階段的戰略重點。”
華源證券的一份研報,以人均可支配收入為基準測算出,在城鎮居民人均可支配收入不變(相比2024年)的情況下,瑞幸開店空間的上限在3.9萬家,也就是還有不到1萬家的數量。
今年年中,蜜雪冰城(不含幸運咖)的門店數量在4萬家出頭,已經出現了單店收入承壓,主動放緩擴張步伐。
理論上,從“還有1萬家的開店空間”“自營門店同店銷售額增長14.4%”這兩組數據來看,瑞幸門店之間的內卷、單店收入下滑的拐點看起來還很遙遠。
但,我們也注意到一些不妙的信號。
以自營門店的Q3為例,同店銷售額增長14.4%,而2024年同期是降了13.1%,這樣一算,單店銷售額和2023年Q3差不多,甚至今年還要略低一些。
再來看合作門店。
合作門店沒有單店銷售同比數據,我們以合作門店向瑞幸采購的材料金額作為參考,畢竟更多的收入、更高的單量需要消耗更多的咖啡豆、椰漿、牛奶等材料。
合作門店向瑞幸采購的材料金額變化,一定程度上代表著平均單店銷售杯量的變化。
以均值來計算,2025年Q2和Q3的合作門店數量同比增加了29.2%和36.7%,同期,合作門店從瑞幸進的材料分別為17.5億元和20.2億元,同比增幅為29.2%和22.5%。
也就是說,平均每個合作門店從瑞幸采購的材料額在下滑,2024年Q2和Q3分別為20.4萬元和23.1萬元,2025年同期分別為19.7萬元和20.7萬元。
如果考慮到二三季度,外賣大戰“補貼”出來了大量茶飲、咖啡訂單的話,這個信號就更不樂觀了。
前面提到,瑞幸從合作門店那里獲取的收入接近38億元,漲幅高達62.3%,而材料銷售的增幅并不高,值得關注的增長點是利潤抽成和設備銷售。
今年第二和第三季度,瑞幸從合作門店獲得的利潤抽成(根據不同門店毛利情況按階梯制度抽成)以及設備銷售的增幅,都遠超門店數量增幅。
產品結構向低成本品類傾斜,帶來毛利率提升,能夠解釋部分原因。但也存在另一種可能性,即,瑞幸的合作門店出現了顯著汰換。
賺錢的老合作門店由于外賣補貼等帶來了更高的毛利潤,于是分給瑞幸更多的利潤,不賺錢的老門店大量關閉,同時又有大量的新門店開業,需要購置更多的設備,新門店處在單量爬坡期,所以拉低了門店采購材料的均值。
合作門店大換血,樂觀的情形是,閉掉流量點位不好的店,在更好的點位開店,悲觀的情形是,好的點位被占得差不多了。
其實早在2024年7月,瑞幸門店一共2萬家的時候,極海品牌監測就稱,瑞幸咖啡有47%的門店屬于加密門店,門店與門店之間的平均最短距離僅403米。
這個距離比郭謹一在多年前所想象的“在城市核心區域,每500米就能看到一家瑞幸咖啡,忙碌的人們能夠更方便地獲取咖啡”,還要短。
盡管瑞幸的門店數量仍在高速增長,理論上也還有近1萬家的開店空間,但其實門店網絡的物理天花板可能已經很近了,再開下去就要面臨“左手打右手”的挑戰。
二、外賣補貼會退,“九塊九”標簽難除
當門店數量的天花板隱約可見,瑞幸面臨著一個更本質的挑戰:如何重構利潤模型。那就不得不提,近期擾動瑞幸利潤的關鍵因素:外賣。
2025年第三季度,瑞幸營收雖同比大增50.2%,凈利潤卻同比下滑2.7%。其中,一個關鍵的數據是:配送費用暴增211.4%,達到28.9億元,這筆巨額開支占營收比重攀升至18.9%。也就是說,每獲得100元收入,就有近19元需要支付給配送環節。
郭謹一也承認,“短期來看,外賣占比顯著提升,的確會對利潤率造成一定的負面影響”。從數據上看,瑞幸第二和第三季度自營門店營業利潤率分別為21.0%和17.5%,而2024年同期為21.5%和23.5%。
同時郭謹一也表示,“外賣只是一個短期抓手”“咖啡行業的長期發展仍將以自提為核心”。
那么,倘若瑞幸成功回歸以自提為主的常態,意味著什么?
這是一道復雜的利弊題。
好的一面是,巨額的履約費用將大幅縮減,這為利潤修復打開了關鍵窗口。但挑戰也隨之而來:當外賣的流量潮水退去,門店單量必然回落。 而門店的固定成本(如租金、設備折舊)并不會隨之減少。瑞幸需要精準測算的是:節省下來的配送費用,能否覆蓋單量下滑所帶來的利潤損失?
當增門店數量的邊際效益遞減,當外賣補貼潮水褪去,瑞幸的持續性增長,還需要看定價。
在低價模式下還能維持盈利,瑞幸的組織與運營能力自然值得肯定,不過整體來看,瑞幸的營業利潤率要低于同樣主打自提的奶茶店,蜜雪冰城、古茗、霸王茶姬。
現在,瑞幸已被自己親手打造的“9.9元”價格心智牢牢鎖住,外賣補貼更是將這一數字壓得更低。
表面上看,瑞幸的聯名玩法層出不窮,從茅臺、黑神話悟空到線條小狗再到茅臺,試圖用情感附加值軟化消費者的價格敏感度。
這些聯名款多數時候無法從根本上改變品牌的價值認知。當下的聯名策略,更像是一場場流于表面的“包裝創意競賽”。在社交平臺上,消費者熱衷于討論的是“哪個聯名款的包裝更好看”,而非“瑞幸的咖啡更好喝”。
瑞幸聯名如流水,加上其他品牌也可以玩聯名,比如庫迪和哪吒的聯名,這種停留在視覺新鮮感層面的互動,對消費沖動的刺激越來越有限。
更值得警惕的是,在密集的聯名之外,盡管瑞幸上新頻率不減,門店數量也大幅增長,卻再難復現“厚乳拿鐵”“生椰拿鐵”級別的現象級爆款。創新從建立品類壁壘的利器,退化為維持市場聲量的常規動作。
另一方面,瑞幸面臨的已不是單純的咖啡行業競爭。正如瑞幸董事長、最大股東大鉦資本的創始人黎輝在接受采訪時所說,“咖啡市場和奶茶市場不是絕對分割的,而是互相交融的”。這表示瑞幸的定價,應該參考的不是星巴克,而是受蜜雪冰城的6~8元的均價、喜茶的15元鮮奶茶左右。
三、海外市場的全新挑戰
當國內奶茶、咖啡市場競爭越發白熱化,瑞幸不得不將目光投向更遠的邊界——海外市場。
目前,瑞幸已在東南亞、北美等地開設了118家海外門店。118家的規模與國內近3萬家的體量相比,不足0.4%。
更重要的是,海外運營面臨著全新的挑戰。海外市場相較于中國市場的集中與統一,呈現出高度的分散性。
分散性體現在多個維度,不同國家甚至同一國家的不同地區,在消費者口味、法規政策、供應鏈基礎設施等方面都存在顯著差異。這意味著無法簡單地將中國的成功模式進行復制粘貼,而是需要在每個新市場進行從零開始的、高成本的本地化適配。
分散性也直接推高了運營成本,使得企業必須達到一定的門店密度和業務規模,才能跨越盈利門檻。
這意味著供應鏈需要重建、消費習慣需要培養、品牌認知需要培育、本地化口味需要摸索。郭謹一曾形容,在世界咖啡市場,中國是“撿錢”的市場,海外是“搶錢”的市場。
在美國市場,瑞幸放棄了低價策略,產品定價側重中端,略低于星巴克。這種差異化定位顯示出瑞幸對海外市場盈利空間的期待。
新加坡市場同樣如此,比如,招牌生椰拿鐵新加坡門店售價為8新幣,折扣價5.6新幣(約合人民幣31元),而星巴克新加坡售價為6.0~ 8.7新幣(約合32~47元人民幣)。雖然瑞幸通過首杯0.99新幣等優惠策略吸引新客,但整體價格優勢相比星巴克不算明顯。新加坡首家瑞幸門店2023年已經開業,不過2024年前三個季度,瑞幸在新加坡的業務仍未實現盈利。
總而言之,瑞幸的海外擴張故事還停留在序言,想象空間很大,但兌現路徑不明,還需要很長時間的驗證期,瑞幸需要證明自己能夠成功復制其商業模式,而不僅僅是服務于華人群體。
海外市場可能是下一輪增長埋下的伏筆,但并非解決當前增長焦慮的速效藥。瑞幸依然需要在主業戰場上,回答那個最根本的問題:如何在三萬店規模的基礎上,讓每一家店都健康地賺錢。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