本文來自微信公眾號：底線思維，作者：雁默，原文標題：《雁默：新加坡為何敢對中日爭端指手畫腳？》，題圖來自：視覺中國
當新加坡代表東南亞國家對中日爭端指手畫腳時，我們應認知自己處于“破窗效應”中。敵人并不可怕，可怕的是那些狀似親昵卻心猿意馬的朋友。
中日爭端仍持續升溫，新加坡坐不住了，總理黃循財接受彭博社專訪時表示，“日方顯然希望讓局勢降溫、避免事態進一步升級”。他也希望中國持相同態度，而“新加坡和東南亞國家也支援日本在區域內扮演更重要的角色，包括在安全領域，進而為區域帶來一定的穩定性”。
此外，黃強調，“中日互為重要貿易伙伴，但關系復雜……它們也在尖閣諸島（中國稱釣魚島）問題上存有爭議，而且始終沒有走出二戰陰影……隨著時間過去、世代更迭，情感變得不同，我們將歷史擱置、向前邁進”。
這番話引燃了中國人民的怒火，將黃循財的表態視為“挺日”，有港媒質疑新加坡“假中立”、“指手畫腳”、“愚蠢地站錯了隊”，甚至批評“即便要站隊，新加坡也沒有資格”。
坦白說，我對黃循財的發言感到錯愕，上個月他才公開支持一個中國，反對“臺獨”，不到一個月就倒戈軟挺高市的“臺灣有事”。風吹兩面倒也要有風，現在新加坡吹的是什么風？
除了美國在黃循財耳邊吹風的可能性，新加坡的外交性格應該是主因，本文就聊一聊新加坡為何如此表態，以及中方該如何應對。
臺面上反“臺獨”，臺面下反統一
我知道大陸網民對新加坡口誅筆伐，但不知道有沒有人真正點出了問題的本質？黃循財當然不是愚蠢，也不能要求屬于“美國隊”成員的新加坡必須站隊中國，我們應該以底線思維看待此事，批評關系良好的友邦要盡量理直氣和。
首先，新加坡在國際地位上可不算“小國”，能作為東南亞諸國的“嘴替”，自然有其本事，不可小覷或盡情貶低，以免有損中國的大國顏面，反倒幫助新加坡扮演對抗歌利亞的大衛，樂歪西方。
從敵我的角度看，身為臺灣統派，我設定的首敵從來不是“臺獨”分子，而是主張“維持現狀”者，因為“臺獨”支持者寡，不堪一擊，維持現狀才是臺灣民眾、周邊國家以及美國的主流意見。據此，個人向來不喜歡新加坡所持的立場，這個與臺灣關系密切的國家，其反“臺獨”的目的其實是為了維持現狀，也就是我設定的敵方。
雖如此，中國在戰略大局上需要新加坡也是事實，畢竟，人家有那個實力地位，能在一定程度上拒絕扈從大國。從統戰的角度看，新加坡是理應攏絡的要角之一。
只是，統戰也不是無底線地包容一切“牛鬼蛇神”，而需要在核心利益上消除灰色地帶，非此即彼地對待“次要敵人”。
其他領域不談，這里只談臺灣問題。非此即彼是什么意思？具體而言，即友邦不能一面“反臺獨”，一面“反統一”，意圖兩頭取利。我們應具有的底線思維是，反“臺獨”即支持統一，反統一即支持“臺獨”，沒有中間選項，沒有模糊空間。
新加坡與臺灣“華獨”的立場一致，反“臺獨”，但避談統一，并歪稱“支持和平”。
若中日爭端上升到破局的程度，對北京而言，兩岸統一就是順勢而為的事，而新加坡視此為亂局，有損東南亞諸國的利益。這便是黃循財為日本緩頰的第一個理由。
然而，對我們中國人而言，兩岸統一可不是“往后看”，恰恰是“向前看”。中日的歷史仇怨是一回事，姑且可以說是“往后看”，但當代日本意圖軍事介入臺海問題則是另一回事，中方是為了消除未來隱患而懲戒日方，只是對日本，很容易滑入“舊恨新仇涌上心頭”的效應而已，而不是抓著舊怨不放。
重點在于，黃循財認為，除非發生觸碰底線的事件出現，未來兩岸發生戰爭的機率不高。由此可見，新加坡“反臺獨”的真相，就是想借由不觸碰中國底線，以維持現狀。
而令人氣餒的是，新加坡評估兩岸不太可能發生戰爭，也正是該國能間接干涉中國內政的底氣。這便是黃循財為日本緩頰的第二個理由。
為什么兩岸都隱隱察覺，北京已從“反獨”轉向“促統”，但鄰國卻沒感覺？這恐怕才是問題的本質——鄰國認為中國大陸并不急著促統，自己當然要堅持維持現狀，而高市的言論，其目的之一也正是維持現狀。
黃循財可一點都不愚蠢，他的觀察線索主要來自于菲律賓——小馬科斯去年也說過與高市類似的言論，“如果臺海爆發全面戰爭，菲律賓無法置身事外，我們會被拖進去（drawn in kicking and screaming）”，但結果是菲律賓“沒事”。
第三個理由，即東南亞是中國第一大貿易伙伴，從經貿角度看，東盟比歐盟更有條件牽制中國，而這也是北京處理馬尼拉時無法將事做絕的主因。
菲律賓沒事，日本也會沒事
正確地說，小馬科斯的“暴論”確實引來中國的懲戒，中方譴責菲方“模糊并掏空一中原則”，黃巖島沖突升高，以及持續的外交施壓，不過，這態勢在東南亞諸國眼里還遠不能說“菲律賓有事”。
不能不提，與高市相較，小馬科斯至少在炒作“臺灣有事”后，立刻補了一句“重點是撤僑與人道救援，而非軍事介入”，但高市并沒有為日本留下這種回旋余地。
當時，黃循財也秉持著“調停者”人設，喊話中菲和平解決爭端，呼吁中國與東盟加速南海行為準則的談判，新加坡智庫一致地敲邊鼓高唱和平。而中菲沖突也確實逐漸平息，中方在去年11月公布黃巖島領海基線，為一年來的沖突畫上了暫時而脆弱的休止符。
然而，美國并未撤走“堤豐”中程導彈，菲方還揚言要自行購買該系統。
根據此一經驗，黃循財大有理由認為中日爭端也可以比照辦理，只要對中方“說之以理”，菲律賓沒事，日本按理也沒事。不過，日本與菲國不同之處是歷史恩怨，所以黃循財就針對歷史說事，呼吁中國“向前看”。
新加坡的國家利益是維持和平現狀，其主張自然不會顧及中國人民的心情，只是賭北京會投鼠忌器，從大局著眼。
沒有人是傻子，有具體案例在前，新加坡自認賭得有理有據，日本自然也不怕賭一把。重點在于，真正危及小馬科斯政權的不是外部壓力，而是內政；同理，高市早苗若認為“反華”挺臺“有票”，又不會有事，或就算有事也不嚴重，沒理由不賭中國“色厲內荏”。
從這個角度看，黃循財并沒有偏離新加坡的一貫立場，可謂“騎墻”始終如一，盡收中間派紅利，我們很難批評他“站錯了隊”。
公平地說，中國懲戒日本的力度確實高于對菲律賓，但黃循財仍敢于出來調停，就意味著鄰國，乃至于美日，都深信中國將“克制”置于“底線”之上，再大的事最終都會化小，那么，做個“中間派”、“調停者”的收獲自然最可觀。
這就是黑白臉游戲，“美國隊”永遠不乏唱黑臉“反華”的，而白臉則包含美國自己，以及新加坡等成員。黑白臉的共同利益就是維持現狀，中國只能西出陽關道，不能東出太平洋。
新加坡既有美國代理人的身份，又有中國友邦的身份，悶聲發大財，出聲也發大財，只要臺灣問題一日不解決，這個“騎墻國”就始終處于“贏麻”狀態。
誠實地說，我若是黃循財也會這么干，畢竟，若“騎墻”有利于國家，笑罵由人可也，我自求我道。
東南亞作為發展迅猛的地區，有十足的理由希望區域和平，但東盟內部總有政治勢力無視其發展動力主要來自于中國，反倒更看重其發展來自中美博弈的“替代者紅利”。事實上，東南亞諸國絕不乏敵視中國的社會因子與歷史記憶，我們必須認知的是，如果不是因為“發展靠中國”，東盟基本不會擺脫美國掌控、尋求戰略自主。
這個成果得來不易，所以北京始終尊重東盟，并不是“你靠我，所以要聽我的”，而是希望“你靠我，所以別都聽美國的”。黃循財那番“向前看”的說法，很符合中國與東南亞國家的歷史關系演變，只是他低估了歷史因素在中日關系里的分量。
站在新加坡的角度看，黃的說法有其脈絡可循，但中國利益怎么辦？我們不能色厲內荏，讓群情激奮了個寂寞，但也不需要將任何為日本緩頰的國家都暴打一頓。從促統的角度看，當前的要務之一，就是斷絕中間派認為“維持現狀有理”的妄念。
簡單說，我們必須讓鄰居認知介入臺灣問題的嚴重性，而現狀不可持續，任何國家踩紅線，都會令東亞地區距離和平更遠。
底線比和平重要
應對新加坡為日緩頰最好的做法，就是不理調停者，反將中日沖突直接推入深水區，但不要針對其他國家。黃循財一旦發覺自討沒趣，而且可能因為自己的站隊而讓事態惡化，就會化明為暗，與中方私下溝通，而不是在外媒上大放厥詞。
考慮到東盟現在是中國第一大貿易伙伴，不宜用經貿手段警告新加坡以傳達中國對日本的不滿。因此，軍事手段仍是首選，宜集中針對日本與“臺獨”勢力，別針對除了菲律賓之外的東盟國家。
上次提到“插旗釣魚臺”是方法之一，這方法力度已經夠強，若東京還繼續頑抗，不排除用其他軍事手段讓日本感到本土戰云密布，促發日資往東南亞轉移。東盟得利，新加坡就無法以“日資有利東盟”為由草率調停。
此外，除了東海，臺海也要陷入軍事緊張狀態，東盟才會發覺日本一旦起了歪念，還走上歪路，不但對區域安全沒有穩定作用，反而有害。如此，新加坡就無法以“日本對區域安全有利”為由粗暴調停。
簡單說，將事態推到戰爭邊緣，調停者才有事做，且不能不轉而適應中方的立場。也只有讓各方愿意豎耳傾聽中國的看法，我方才得以進一步要求各方透過公報形式，白紙黑字支持兩岸統一，并讓“和平”這個字眼由中方定義，而非主張維持現狀的各方擅自將“和平”二字作為束縛中國行動的緊箍咒。
中方認真在推動兩岸統一，可透過這次“高市事件”錨定在各方的認知里。在臺灣問題上，只有敵我，沒有中間派翻云覆雨的空間，這個領域非黑即白，誰都別想拿臺灣問題扮黑白臉套利。
大家印象都還很深刻，東盟在臺灣問題上支持中國立場最明顯的一次，就是2022年佩洛西竄訪臺灣事件，“圍臺軍演”讓整個區域都不得不一面倒支持中國。當時，誰敢冒出頭來當和事佬？就算有人嚅囁了幾句“和平解決”，誰又聽得見？
不用擔心“秀肌肉”會將新加坡推向美日，第一，該國本來就是“美國隊”成員，第二，中間派最怕的就是失去中間地位，不愁新加坡和東盟會與中國徹底反目。
相反地，以妥協求團結，則團結亡。最重要的是，不能讓各方都認為，比起底線，中國更重視和平。其次，萬不可高高舉起，輕輕放下，這么做勢必后患無窮。
當然，黃循財喜歡當和事佬也不是不好，但別在場邊放話，鼓勵他直接參與，居中協調，高標是琉球獨立，低標是高市下臺，看新加坡能協調出什么“中間值”來。
我們無法在局面尚稱和平的狀態下，要求新加坡與東盟在臺灣問題上完全站隊中方，因為既沒有誘因，又沒有壓力，人家沒理由旗幟鮮明。黃循財這次的表態，確實提醒了我們，促統的步伐還不夠明顯，明顯到人盡皆知。
敵人并不可怕，可怕的是那些狀似親昵卻心猿意馬的朋友。但別只怪朋友，也要反省自己是否放任朋友心猿意馬。
本文來自微信公眾號：底線思維，作者：雁默