本文來自微信公眾號: 新浪科技 ,作者:鄭峻,原文標題:《四天告別四位高管,蘋果高層面臨大換血|硅谷觀察》,頭圖來自:AI生成
四天時間,蘋果四位高管先后離職,其中包括兩位核心競爭力負責人。雖然一位是黯然退場,一位被挖角跳槽,但他們所負責的AI與設計產品都引發了爭議與失望,他們的離職都引發了果粉的熱議,甚至是歡呼。蘋果這家全球最大的消費電子公司發生了什么?
本周一,蘋果宣布負責AI和機器學習戰略的高級副總裁約翰·詹安里亞(John Giannandrea)將在2026年春季”退休”。本周三,蘋果用戶界面設計副總裁阿蘭·戴(Alan Dye)也宣布離職,他將在年底加入Meta擔任首席設計官。
AI和設計是決定一家消費電子公司未來的兩大核心競爭力,蘋果卻在同時告別這兩大爭議高管,而且用戶粉絲還在歡呼,其背后或許并非偶然:蘋果管理層正在AI大潮沖擊下面臨著大換血的壓力,甚至庫克自己也到了交班的時候。
今天,蘋果負責環保與政策的副總裁杰克遜(Lisa Jackson)和總法律顧問凱特·亞當斯(Kate Adams)也宣布了離職時間。她們都已經年過六旬。
一、AI主管黯然“退休”
雖然蘋果聲明將詹安里亞離職宣布為”退休”,但其離職時機和諸多背景都指向一個殘酷的事實:這是因戰略失敗而被迫的高層換血。實際上,他的離職早在外界預期之中。
詹安里亞只有六十歲,比蘋果CEO庫克還年輕五歲,遠沒有到退休的年齡。這只是巨頭企業一個體面告別的委婉說法,正如英特爾撤換前任CEO基辛格的時候也宣布是退休。
詹安里亞是2018年加入蘋果的,此前在谷歌工作了八年時間,擔任工程高級副總裁,主要負責谷歌搜索業務的過程工作,以及將人工智能整合到谷歌各項產品中去。十年前,他是掌控谷歌核心競爭力的負責人,也是少數幾位向CEO桑達爾·皮查伊(Sundar Pichai)直接匯報的核心高管。
當時蘋果把他從谷歌挖來,被視為庫克的重大勝利與谷歌的重大損失。庫克更對他寄予了厚望:將已經展現的人工智能技術浪潮整合到蘋果的諸多軟硬件產品中。
過去七年時間,詹安里亞的主要工作成果有:領導Siri的核心工程和戰略方向,目標是改進其理解能力、自然語言處理和實用性;負責蘋果所有產品的核心機器學習基礎設施和框架,如Core ML;確保AI技術能融入iOS、macOS、watchOS等各個系統,提供更智能、更個性化、更自然的互動體驗。
或許蘋果用戶并不能直接感受到詹安里亞帶來的改變。但許多無形的AI改進,例如更準確的圖片識別、相冊回憶功能的智能策劃、設備電池健康優化以及輸入法預測等,都是他的團隊努力的成果。
二、連續犯錯令人失望
然而,在ChatGPT引領科技行業進入生成式AI時代之后,在OpenAI、谷歌、微軟、Meta都大舉投入基礎設施與大模型的激烈競爭之際,蘋果卻在AI領域舉步維艱,幾乎沒有任何令人印象深刻的產品成果。
不僅沒有自己的AI核心競爭力,蘋果更因為一系列的AI跳票與錯誤顏面掃地。去年6月WWDC上承諾的智能Siri功能,至今未能實現。今年1月,由于充滿錯誤,iOS 18.3甚至不得不禁用已發布的AI生成通知摘要功能。今年3月,蘋果被迫承認核心功能延期到”未來一年內”,即2026年春天。
雖然蘋果在AI領域的掙扎落后,更多是因為硬件基因、隱私招牌以及端側戰略等無形原因,但詹安里亞作為AI業務的直接負責人,必須要對諸多失敗以及拖延的產品負責。換句話說,這口鍋只能由他來背。
當初蘋果地圖剛剛發布之初令人失望,負責軟件的高級副總裁福斯特爾(Scott Forstall)也是被迫離職。但福斯特爾的離職,更多是因為公司內部矛盾,尤其是與設計主管喬納森·艾維(John Ive)以及工程主管曼斯菲爾德(Bob Mansfield)無法共事,庫克只能讓福斯特爾走人。
正如彭博社記者古爾曼(Mark Gurman)指出的,“(庫克時代的)蘋果通常不會直接開除核心高管。蘋果完全錯失了生成式AI時代,Siri的重組推遲了整整一年半時間,整個公司都處在AI危機之中。但蘋果還是給了AI負責人一年的隔離期(garden leave,即在離職前剝奪職權,有薪水但不用工作)以及一個體面的退休告別。”
此次詹安里亞的離職,庫克則選擇了先分權再“退休”。實際上,今年以來的諸多變動,都預示了庫克已經決定讓他走人。
今年3月,庫克將Siri業務的管理權從詹安里亞手中完全剝離,交給Vision Pro的負責人羅克韋爾(Mike Rockwell)。一個月后,庫克又剝奪了詹安里亞對還處于秘密階段的機器人部門領導權。這些動作清楚地表明,在正式宣布“退休”之前,詹安里亞已經“無所事事”了。
今年5月彭博社的調查報告揭示了蘋果AI部門的組織混亂:AI團隊與市場部門溝通薄弱、預算分配失衡,領導危機嚴重到員工們將詹安里亞的團隊戲稱為”AI/MLess”。
蘋果高層對詹安里亞頗有非議。WWDC發布會開始前幾周,蘋果軟件主管、高級副總裁菲德里吉(Craig Federighi)在自己手機上測試新Siri時,他沮喪地發現公司一直宣傳的許多功能根本無法工作。換句話說,蘋果發布的是一張根本不知道何時兌現的空頭支票。
這次內部測試的災難性結果直接導致了Siri升級的無限期推遲,并引發了iPhone 16買家的集體訴訟——他們在購買手機時被承諾會有AI驅動的智能助手,卻發現這只是一場虛假營銷。
三、三重困境的死結
為何在谷歌成果顯著的詹安里亞在蘋果七年時間,始終未能建立起有競爭力的AI能力,更在生成式AI時代明顯落后同行。或許,問題出在三個層面:
1、戰略搖擺不定。在競爭對手紛紛通過云端的時候,詹安里亞卻在端側與云側搖擺不定,最終蘋果引以為傲的隱私保護戰略迫使詹安里亞只能選擇端側AI,極大限制了蘋果的AI性能與用戶數據。
這種戰略猶豫在AI競賽的關鍵時期浪費了寶貴的時間。當ChatGPT在2022年底引爆生成式AI革命時,蘋果基本保持沉默,甚至在同行們紛紛推出大型AI模型和應用時仍然按兵不動。
2、人才流失嚴重。彭博社的調查描繪出組織功能失調的畫面,AI研究人員大量流失到OpenAI、谷歌和Meta等競爭對手。這反映出蘋果的AI團隊不僅在技術上落后,在人才保留和團隊士氣上也出現了系統性問題。
在詹安里亞被剝奪職權之后,蘋果AI團隊的流失問題更加嚴重。AI大模型負責人龐若名、機器人專家張建(Jian Zhang)、云AI主管Frank Chu等十多名核心技術人員紛紛跳槽競爭對手,進一步削弱了蘋果的AI研發能力。
3、文化基因不匹配。蘋果長期以來的“掌控核心競爭力”文化在AI時代成為了桎梏,這家公司已經習慣于完全掌控從硬件到軟件的每一個環節,除非是自己實在不行,才會考慮合作。但在AI領域,這種控制欲導致了發展速度的嚴重滯后。
當谷歌、微軟通過巨額投資和開放合作快速推進時,蘋果仍在試圖閉門造車,直到2024年在外界壓力下才被迫找OpenAI合作,但卻始終無法交付完整的AI性能。
就在詹安里亞離職消息公布前幾天,彭博社爆料蘋果正與谷歌敲定協議:每年支付約10億美元,使用谷歌定制的1.2萬億參數Gemini模型為新版Siri提供動力,直至蘋果自己的大模型可以成功取代。
這個交易堪稱諷刺——蘋果每年從谷歌那里收取約200億美元作為Safari默認搜索引擎費用,如今卻要反過來向谷歌支付10億美元購買AI技術。更尷尬的是,蘋果內部高管明確表示”不想長期使用Gemini”,這不過是自己沒有可用大模型之前的權宜之計。
詹安里亞的繼任者是來自微軟的蘇布拉馬揚(Amar Subramanya)。他曾經在谷歌Gemini助手擔任工程主管16年時間,四個月前才加入微軟出任業務副總裁(CVP)職位。蘋果又挖來一個資深谷歌人來負責自己的AI產品。
值得一提的是,蘇布拉馬揚來到蘋果之后的職位是AI副總裁,而不是詹安里亞的高級副總裁,他需要向軟件負責人、高級副總裁菲德里吉報告。這個職位變化意味著AI業務在蘋果的權限已經降級。
四、果粉歡送設計主管
如果說詹安里亞是被動勸退,那么阿蘭·戴的離職則是被挖角。根據報道,他將于12月31日正式加入Meta擔任首席設計官,領導Meta新成立的設計工作室,專注于硬件、軟件和AI集成。而且,他的副手索倫蒂諾(Billy Sorrentino)也一同跳槽Meta。
阿蘭·戴在2006年加盟蘋果,自2015年起擔任蘋果用戶界面設計團隊負責人,在傳奇人物艾維2019年離開后承擔了更多職責,負責定義蘋果最新操作系統、應用和設備的外觀和體驗。他參與了Vision Pro界面設計,監督了iOS 26和macOS 26的液態玻璃(Liquid Glass)設計改版。
阿蘭·戴的離職在科技圈引發了截然不同的反應。很多人認為,這是Meta的又一次成功挖角,是蘋果設計團隊的重大損失,也是扎克伯格“以錢服人”戰略的重大勝利。扎克伯格也在社交網絡上宣布:“阿蘭·戴領導的新工作室將結合設計、時尚和技術,定義我們產品和體驗的下一代。”
阿蘭·戴的加入對Meta意義重大。Meta正全力押注AI硬件設備,與蘋果直接展開競爭,從Quest VR頭顯到智能眼鏡,都需要頂尖的設計人才。挖走蘋果設計主管,無疑是這場競爭中的重要一步。
另一方面,阿蘭·戴將直接與他的前上司艾維和漢基展開競爭——艾維的公司io今年5月被OpenAI以64億美元收購,目標是打造下一代偉大的用戶界面。
但許多蘋果用戶和觀察者卻不這么認為,他們對阿蘭·戴的離職甚至是歡呼鼓舞。科技博客Six Colors的斯內爾(Jason Snell)直言:“我認為Alan Dye的離職對蘋果來說是一件大好事”。MacRumors論壇的評論更是辛辣:“縱火犯終于離開了犯罪現場”。
社交網絡上充斥著對阿蘭·戴負責的液態玻璃設計風格“華而不實”的嘲諷。這種高度圖形化的“液態”動畫和透明效果需要消耗更多的GPU資源。部分用戶認為這些“華麗”的動畫拖慢了系統速度,尤其是在舊設備上,質疑這種設計對實際生產力的幫助有多大。
而且,這種設計語言過于強調毛玻璃效果和柔和的色彩過渡,有時會降低界面的信息對比度和易讀性。有人諷刺地展示這種半透明設計讓喬布斯的名言都看不清楚。
蘋果宣布由史蒂夫·勒馬爾(Steve Lemay)接替阿蘭戴的職位。庫克在任命聲明中稱贊,勒馬爾自1999年加入公司以來,在蘋果每個主要界面設計中都發揮了關鍵作用。由于和喬布斯同名,勒馬爾還被喬布斯起了一個“瑪格麗塔(Margaret)”的外號。
和其他蘋果設計師一樣,勒馬爾保持著異常低調的風格,極少接受外界采訪,也沒有公開社交媒體賬號。但他參與塑造了蘋果所有主要的操作系統,還擁有數百個蘋果專利,包括虛擬鍵盤、手勢選詞和手寫輸入等等。
iPad手寫筆在屏幕上書寫時的陰影與操作體驗,是勒馬爾最受人贊賞的設計,也體現了他對仿真設計的推崇。他對此表示,“我們想做的,除了讓人們在iPad上自由創作之外,還要把模擬時代的那種樂趣帶到數字世界中。”
或許這是一種雙贏,阿蘭戴獲得了在Meta開創新事業的機會和豐厚報酬,而蘋果用戶也希望看到蘋果迎來一位新的更推崇平實設計風格的設計主管。庫克在聲明中強調:“設計是蘋果基因的根本,今天我們擁有一支出色的設計團隊,正在開發我們歷史上最具創新性的產品陣容。”
和AI團隊一樣,蘋果設計團隊過去幾年一直在經歷人才流失。設計在蘋果內部的地位也下降了。在艾維離開之后,蘋果已經不再設置獨立的首席設計官職位,設計團隊現在向COO報告。
艾維的繼任者伊萬斯·漢基(Evans Hankey)僅工作三年多時間,就在2023年辭去了工業設計副總裁的職位,與艾維創辦了新團隊io。她現在與艾維一道為OpenAI設計即將推出的硬件設備。
五、蘋果高層面臨換血
實際上,這四位高管幾乎同時離職,只是蘋果近期一系列關鍵離職事件中的最新一例。蘋果高管層已經普遍是花甲之年,這家消費巨頭進入了大換血周期。
曾經被視為庫克接班人的COO杰夫·威廉姆斯(Jeff Williams,62歲)已經在上個月退休,而新的COO薩比·卡恩(Sabih Khan)已經59歲。62歲的前硬件主管丹·里奇奧(Dan Riccio)也在去年秋天宣布退休。預計61歲的蘋果芯片主管斯魯吉(Johny Srouji)也會選擇退休。
根據英國《金融時報》的報道,蘋果也在為庫克退休做準備。這不是因為庫克的業績不佳,而是65歲的他到了該退休的年齡。或許蘋果董事會會在明年上半年宣布他的接班人,讓此次交接班可以順利進行。庫克可能會像喬布斯那樣,轉而出任執行董事長的職位。
最有可能的庫克接班人選是目前50歲的硬件高級副總裁約翰·特努斯(John Ternus)。他從2001年加入蘋果,負責監督蘋果推出的大多數主要產品的硬件工程,直接負責了iPhone、iPad、AirPods、Mac等產品。他也是蘋果發布會上的熟悉面孔。
庫克領導蘋果將近15年時間,延續了喬布斯留下的戰略方向,帶領蘋果成為全球最大的消費電子巨頭,但卻始終未能帶來真正的賽道突破。投入千億美元研發的智能汽車,蘋果最終選擇了擱置,智能眼鏡也遠遠沒有普及。
現在的蘋果,雖然銷量業績依然靚麗驚人,但卻在AI時代的大背景感受到前所未有的危機感。市值最大的上市公司,已經是如日中天的英偉達。蘋果今年股價只上漲了15%,明顯低于英偉達和谷歌,也低于納斯達克指數。
Wedbush分析師艾維斯(Dan Ives)在8月的評論如今聽來更加刺耳:“蘋果的AI戰略就是一場災難。看看其他任何一家大型科技公司,蘋果都遠遠落后。現在有一場F1賽車正在進行,而蘋果和庫克正坐在公園長椅上,喝著卡布奇諾,在旁邊看著。”
2026年將是檢驗蘋果能否在AI時代重新站穩腳跟的關鍵一年。如果升級后的Siri無法滿足期望,如果Apple Intelligence繼續令人失望,那么投資者可能會對庫克的蘋果管理層失去信心。不僅是AI與設計主管離職,庫克也到了交接班的時候了。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