本文來自微信公眾號:簡單心理,編輯:崇衫,責編:羅文,題圖來自:AI生成
不知道你有沒有追最新一季的《再見愛人》,這季的幾對嘉賓給我一種感覺,好像很了解對方,但又完全無法共情對方。
上一期節目里,有一個互換角色,演繹雙方吵架場景的環節。如果你也追到這里,就會發現每一對嘉賓對伴侶都很了解,對彼此的爭吵模式也很熟悉,連對話的走向都十分默契。但他們依然很難理解對方,不論是日常溝通,還是爭吵,都無法讓對方 get 到自己的感受和需求,就好像有一堵墻擋在了他們中間。
比如何美延和梁淞夫妻的“莫比烏斯環”式溝通,女方在解釋、追問,男方卻總想逃走,“只想自己冷靜一下”;另一對李施嬅和車崇健,更是分手了二十多次,每次吵架時,車崇健都會很“硬”地放狠話,但又會快速認錯。
這些溝通困境,不只發生在節目里。《簡單心理 2023—2024 心理健康及行業人群洞察報告》顯示:在戀愛和已婚狀態下,無論男性還是女性,伴侶溝通都會造成明顯的困擾。
為什么你的情緒,總是不被看見和接納?為什么 ta 總是不知道你想要什么?本期我們邀請 4 位簡單心理的咨詢師聊聊,親密關系中的誤解和失望,是如何產生的?以及為什么男性更傾向于回避溝通?
以下是心理咨詢師劉素萍、謝鎮隆、王蒙、姜沂的自述:
親密關系中的負面情緒,不該被忽視
劉素萍 美國學院制精神分析訓練項目畢業
愛是本能,同時也是一種能力。相愛的難點在于:雙方都帶著無盡的欲望、渴望和幻想,都希望在另一半那里被及時、持續、永遠地滿足。同時,我們也帶著太多的心理防御和創傷,一面渴望和對方親密,一面永遠在自我保護。
《再見愛人第五季》有一幕,何美延講述梁淞第一次給她過生日時,眼里有光,還流淚了,很懷念當初的美好(那時候我在你眼里閃閃發光),同時也有一些失落(我感受到你沒有當初那么愛我了)。
面對妻子濃烈的情緒,梁淞的回應是,“我記得給你包場”等等事實。他的語氣是調侃的,表情是帶著嬉笑的。這時候,美延的情緒沒有被看見和回應,她一直在躲閃肢體接觸。
我想,她可能更希望愛人能夠看見她的眼淚,感受著她的悲傷和失落,并且以言語共情和撫慰。
親密關系里,我們說的大部分都是“情緒”,而非“事實”,而處理情緒對于大部分人來說都是一件困難的事情,因為情緒常被看作是不夠有力量的象征。
比如梁淞一直表達自己是“快樂男生”,從小媽媽就只希望他快樂就好。但是人怎么可能只有快樂呢?可能他感受自己的負面情緒就是比較困難,下意識就會防御掉,不能允許自己感受到負面情緒。妻子的那些負面情緒,可能對他就像洪水猛獸一樣陌生和恐懼。
一個人的情緒,被另一個人看見后,再用言語表達出來,通常就會緩解很多,或者直接消失。但如果情緒被忽視,就會充氣的氣球,不斷膨脹直至爆炸。
進入親密關系時,我們通常帶著對伴侶的“理想化”。我們希望與這個人一眼萬年,完全融合,我們那些空洞和匱乏得以填補,我們的欲望被持續、全然地滿足。但是投注了過多的期待,必然會有失望。
當感覺到失望時,有的人會持續不斷地去“要”。但是人總是有局限的,當伴侶無法滿足愛人的需要時,ta 可能會感受到一種對自己的威脅:ta 先體驗到的是自己的匱乏(我給不出),這種匱乏會讓自戀受損(我如此無能)。這里可能是一種悲傷,但是很多時候,人很難面對自己真實的情緒,就會衍生出另一種防御的情緒:憤怒。ta 可能會轉向指責他人,“你怎么總是要求這么多?”
這時候,那個追著“要”的人,可能會體驗到委屈,也可能會體驗到憤怒。冷暴力、互相攻擊、言語和肢體沖突也隨之發生。
但是最終,我們都需要穿越自己的幻想,接受欲望不可能在一個客體上被全然滿足。我們要誠實面對自己的自戀、放下對他人的控制,也要接受世上沒有救世主,接受自己的創傷還要自己療愈。屆時,我們各為主體,各有邊界,可以親密融合,亦可彼此獨立,我們會變得更加豐盈和自由。
為什么男性更傾向于回避溝通?
謝鎮隆 國家三級心理咨詢師
《簡單心理 2023—2024 心理健康及行業人群洞察報告》里,有一個值得關注的現象:男性在伴侶溝通中感受到的困擾,明顯大于女性。很多男性既深感困擾,卻又常常選擇回避,陷入“越困擾,越沉默”的循環。這與男性的社會化過程、情感表達能力的缺失以及背后的恐懼密切相關。
從童年起,許多男性就被“男兒有淚不輕彈”等社會期望所塑造。這種社會化過程,在他們內心編織了一個堅固的信念:暴露脆弱=軟弱,表達感受=失態。
因此,當他們感到委屈、悲傷或害怕時,內在的“性別枷鎖”會率先響起警報,抑制情感的流露。與此同時,社會文化又鼓勵男性的理性與邏輯,導致他們長期缺乏表達感性的渠道與練習。最終,情感表達,尤其是負面情感的流露,成了一件極其困難且不安全的事。
一位參加過自我探索團體的男性成員分享了他的經歷:
他自認為對情緒敏感,善于表達。直到一次心理活動,帶領者要求每人用三個詞描述感受。他驚訝地發現,在場的心理從業者都能脫口而出,而包括他在內的愛好者們卻集體語塞。他苦苦思索了半小時,才勉強找到一個詞。
表達感受是一種需要刻意練習的能力。然而,男性的社會生存環境,卻很少提供這種練習機會。在工作與社交中,情緒表達常被視為“不專業”或“不合群”,這使得男性的情感語言系統長期處于休眠狀態。
當男性進入親密關系,他們慣用的“理性解決問題”模式,在情感沖突面前往往會徹底失靈。面對伴侶的情感需求,講道理、分析對錯(即“理智化”的防御機制)不僅無效,反而會激化矛盾。此時,他們陷入了兩難:既沒有學會有效表達情感的語言,又害怕因錯誤的表達而引發更大的沖突。
于是,沉默與回避成了他們眼中唯一的、暫時的“安全出口”——至少這樣不會讓事情變得更糟。然而,這種回避行為在伴侶看來,卻是一種情感的疏離與拒絕,會對關系造成更深遠的傷害。
理解男性在溝通中的沉默,并非要為他們的回避行為開脫,而是為了看清這背后的情感枷鎖與能力困境。打破這一循環,需要雙方的共同努力:女性可以嘗試看到伴侶沉默背后的無措與恐懼;男性則需要鼓起勇氣,從為一種情緒命名開始,學習這門陌生的情感語言。
這條路固然不易,但每一次真誠的“打開”,都是通向更深刻理解愛與幸福關系的重要一步。
戀愛中越缺乏安全感,越需要直白地溝通
王蒙 國家二級心理咨詢師
相比一般人際關系,親密關系的溝通困難在于雜糅進了更多“情”,一旦有情感的參與,事情就會變得復雜。
客體關系理論認為,在成長過程中,個體與養育者的互動會形成內在客體關系模式。它包含:自體表征(我是怎樣的)、客體表征(對方是怎樣的),以及連接二者的情感。
這種模式一旦形成,會穩定地影響個體對外界的體驗。我們與外界的所有互動,都會被這個模式過濾一遍。尤其在高情感濃度的親密關系中,幾乎每個人都會把自己的內在客體關系配對展現出來,因此關系越緊密,受到的影響越大。
舉個例子,假設有人的模式是:“我不值得被愛—ta 根本不在乎我—傷心憤怒”。那 ta 就會不自覺地捕捉一些蛛絲馬跡,可能是一個語氣、一個眼神,然后根據體驗到的感受與外界互動,可能是爭吵,可能是感到受傷后,獨自疏遠關系。
再比如,有人經常擔心伴侶會拋棄自己,所以不自覺用各種方式試探,ta 需要得到一種“無論我怎樣,你都不會離開”的確定感。但伴侶其實很難識別如此深層的情感,更多時候感到的是“你無理取鬧”,所以爭吵時有發生。
內在客體關系模式像一面哈哈鏡,讓我們體驗到的是變形的他人,但我們卻對此深信不疑。
如果能看到自己的模式,在親密關系中直接表達感受和需求,通常能達到溝通的目的。在關系中害怕被拋棄的人,可以試著這樣說:我害怕你會生氣、會離開,我需要你抱抱我。隨著這樣的溝通不斷增加,雙方的互相了解都會更深,對關系的感受也會更安全,體驗到更多滋養。
為什么人很難離開一段糟糕的關系?
姜沂 簡單心理認證咨詢師
看《再見愛人》時,你可能會疑惑,為什么 ta 在這段關系中受到了很多傷害,還不抽身離開?現實中,也有許多伴侶在爭吵中度過一生,對他們來說,吵架可能也是一種對話的方式。
比如節目中,何美延總抱怨梁淞“沒認真聽她說話”,但問題的核心或許在于:23歲就成為母親、放棄事業、獨自遷居武漢的她,內心真正渴望的是社會價值感與經濟安全感。然而,這些深層需求在溝通中常被誤解為“爭對錯”。
而梁淞的情緒波動頻繁,面對分歧時習慣用調侃回避實質問題。從“快樂男孩”到承擔七口之家的經濟重擔,他疲憊不堪,他渴望的可能是情緒支持——希望何美延能接納他的脆弱。從兩人的溝通看,他們都未觸及自身深層需求。
從自我保護角度看,袒露需求是場冒險。無意識的防御機制,保護我們避免過度卷入關系中。而使用模糊的表達,能讓人感覺掌控感更強。但是,當雙方都在通過“防御性溝通”維持虛假的安全感時,真實表達的空間反而被壓縮了。
這種互動模式并不罕見。表面上看,他們頻繁爭吵,始終難以改善關系質量。但是,爭吵可能就是兩人僅存的感知彼此的方式。
如果想要重建關系中的安全空間,應該怎么做呢?
引入第三方視角:雙方陷入重復的溝通模式時,共同信任的第三方能提供情緒緩沖與外部視角。
重新確認關系基石:回顧最初吸引彼此的特質,這些特質背后,其實是未被識別的深層需求。它能幫助雙方從差異中獲得啟發,而非陷入對抗。
豐富個人支持系統:親密關系不應是唯一的情感容器,建立多維的社交系統,才能避免將全部情感壓力投射到伴侶身上。
當安全空間足夠時,雙方的需求自然會以一種更平和的方式浮現。
本文來自微信公眾號:簡單心理,編輯:崇衫,責編:羅文
